我长大后,队上的热心人介绍我跟陈升立认识。他毕业于成都地质学院,看上去黑乎乎,土里土气的,一点也不像一个大学生。一谈到成家,我就很犹豫,要不要嫁给一个“地质郎”?因为,妈妈长年累月的操劳还历历在目。后来,我的腰椎意外受伤,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半年多,生活无法自理。那时,陈升立刚好在部队整理资料,他只要一有空就来照顾我,一口口喂我吃饭喝药,是他陪我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。他的体贴关怀,他的细心照顾,让我下定决心,要嫁给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。
1997年,我们结婚了。跟妈妈相比,我幸运多了,新家安在了大队基地的家属楼,与地质队的命运紧紧地结合在一起。左邻右舍的大姐大嫂,对我这个新来的小媳妇,总会讲一些家常话,说什么“嫁给地质队员,等于嫁给了寂寞和无奈”。不过说到家长里短,她们总要比平常人多一份坚强。
刘大姐是我们七大队工程师王宽弟的妻子,在她的心里,有个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。那年,她的孩子快出生了,满心欢喜地写信告诉在远方山区找矿的丈夫。当这封信几经辗转,终于送到王宽弟的手中时,已经晚了整整一个月!而这时,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幸夭折了。当盼到日思夜想的丈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,刘大姐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,放声大哭,一遍一遍地喊着:“孩子没啦,孩子没啦,我们的孩子没了!”直到现在,一提起这事,刘大姐还是伤心不已。
虽然决定嫁给陈升立的时候,我在心里也做好了思想准备。可是,随之而来的困难,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。每当逢年过节时,好想夫妻团圆啊!可他却总是回不来,我独自对着一桌子的菜,真是咽不下去!快乐了身边没亲爱的人分享,委屈了也没贴心的人倾诉。怀孕的时候,我经常是吃了就吐,吐完了又接着吃,含着眼泪一口一口往下吞,而他却不能陪伴在我身边。就连孩子出生后,他也是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我们一眼,然后又马上赶回山里。
2000年,我妈妈病危,爸爸又患有严重的心脏病,孩子也才刚满两周岁。我白天上班,晚上到医院照顾二老,回家照料孩子,时间一长,感觉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了。于是,我就打电话给陈升立,商量着让他请几天假。可当时探矿工程到了关键时刻,他必须在现场指导。无奈之下,他只能指望一个能够帮上忙的亲人,那就是他年近七十的父亲,想多少替我分担一点压力。可是,当我的公公从湖南老家专程赶来,颤颤巍巍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,满肚子的委屈、长时间的劳累,憋了很久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。
其实,我家与他工作的矿区只有一百多公里路,怎么就变成了天各一方、遥不可及了呢?让一个女人独自挡着风风雨雨,挑着家庭的大梁,真的是太难了。等到陈升立回来的时候,我妈妈已经过世了。说心里话,当我俩默默坐在一起的时候,我的心就软了。我知道,陈升立比我更苦更难,只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吭声而已。
有一次,他在山上找矿时,脖子被不知名的毒虫咬了一口,一大块皮肤起泡溃烂,一个多月穿不了衣服,因为怕我担心,等伤好了才告诉我。从陈升立的角度想想,他怎么不愿意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呢?他怎么不愿意家里有困难时,夫妻俩一起扛呢?可是,对于地质人来说,是没有其他选择的。
不论父母心里有多少个舍不得,不管妻子心中有多少个不愿意,就算自己孩子的小手拽得再紧,都留不住地质人远行找矿的心。近十年来,陈升立带领他的团队,在山里找到了储量丰富的萤石矿,潜在经济价值超过120个亿。爱是无私的,爱是无价的。
地质人的爱情故事,就像山间小道,弯弯曲曲,延绵不断。
童大姐是七大队为数不多的双职工,19岁那年分到七大队,与男人们一样翻山越岭,风餐露宿。有一次,她在龙泉八宝山矿区负责地质编录。矿洞刚刚炸开不久,里面浓浓的硝烟的还未散尽,她就急匆匆地进洞工作,没想到洞里缺氧,突然昏倒,差一点被矿车碾过,幸好班长及时发现,才躲过一劫。如今,提起那些往事,这位七大队的女地质队员非常淡定,她只是笑了笑,什么也没说。
今年26岁的姑娘方海燕,老家在美丽的杭州千岛湖,她不顾家人的反对,铁了心要嫁给七大队的小伙郭邦海。姑娘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大队基地,提前住进了我们的家属楼。准备结婚的那几个月,她自己布置新房、选婚纱、订酒店、写喜帖,忙了好一阵子,但婚礼的日子一直定不下来。她乐呵呵地告诉朋友:“邦海在山里太忙了,只要他回来,我俩干一杯喜酒就行了!”事实上,小郭的探矿工程一直没法停下来。当影楼老板几次催小方姑娘该拍婚纱照的时候,她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,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这样的故事,在我们地质队里还有很多很多。每当想到这些,我的心里总是沉甸甸的。一个再坚强的女人,她的心也是肉长的,那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和信心才坚守下来的呀!我和家属楼的姐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的男人,今生最亏欠的、最内疚的事是什么?他们几乎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是家!”虽然地质人讲不出动听的话,也没什么浪漫色彩,但我们家属楼的姐妹们都说,只要能看到他们平安回家就心满意足了。一条短信,一个电话,可能都是他们爬了好一阵的山路,找到有信号的山岗才送出的祝福。还有,那些带回家的破衣服、脏被子,就是让我们最安心的“礼物”。看着男人们兴高采烈地讲起找矿的高兴事,我们心里也会觉得甜丝丝的。
跟其他家庭相比,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,我们没有奢求,只盼携手相伴,哪怕时间再短都弥足珍贵。
等我们老了,一起牵手去看看他们找到的矿,那应该是我们最值得回味的“浪漫”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在陈升立身上,我感受到了地质人的坚毅和可靠,也感受到了家庭生活的浓浓真情。结婚16年了,和他一起牵手散步没几回,但他却在山里走了五万多公里,不知穿破了多少双鞋子。凭着和他一样的信心和愿望,我忍受寂寞和酸楚,一直坚持了下来。我知道,像我这样的地质家属还有千千万万。
为了地质人挚爱的事业,为了深爱的地质人,我们把委屈埋在心底,选择了坚强,一辈子守着这个家,和他们同甘共苦、同喜同乐!
一个背包、一把地质锤、一个罗盘、一个放大镜,地质人还没来得及享受亲情之乐、只顾追上那达达的马蹄声,背起行囊,奔赴远方,只能到祖国的大江南北去诉说对于家人的思念。
然而就是这样一群站在地质人背后,默默守候他们的人为地质人支起身后的一片天,让地质人全心地为祖国寻找着富饶的矿藏!
向地质人致敬!向地质家属致敬!